天蒙蒙亮时藏地出逃，沿109国道一路狂奔，除了必须的吃喝拉撒，几乎不作等待停留。大约在黄昏之前，远远看见荒漠上一座城池的轮廓，我们总算闻到了一点人间烟火的味道。朝思暮想，日思夜想，冥思苦想，如今天堂般的格尔木总算在眼前了。再拐几个转弯，闯几盏红灯，冲几道关卡，那么新鲜嫩滑的羊肉，宽敞明亮的街道，松软舒适的被窝......

说说你为什么向往西藏

我真的不是很厚道的人。刚刚到了格尔木，回头看看抛在后面的西藏高原，索性说起她的坏话来。虽然多少人赞美西藏如何的美，我无心、也无力，更无法反驳。它美得不同寻常，美得人心震撼，但那是壮烈的美，凄凉的美，不容易适应的美。我不能说离开西藏豪无半分的遗憾，但是现在，我似乎对于离开感到莫名兴奋。

为什么你要去西藏？你以为那边风景如画，实际上每张照片都经过修饰；你以为山里民风淳朴，实际上你的邻居和同事也不见得狡猾奸诈；你以为圣僧洗涤灵魂，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每天的功课，你在你原来的地方，也有你每天的工作。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向往陌生的高原？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去很远的地方，我只知道有一天我想回家。非常想。有一天你忽然想起家里缠人的喵或者汪，你想起她，你就应该知道什么风景、什么朝圣，什么征服、什么挑战，统统都不过风卷的残云，迷眼的幻觉。你知道最险峻的山不可能是家乡的小土坡，但最美丽的永远是；你知道最性感的女人不可能是她，但最可爱的永远是。那你怎么可以安心地抛下他们去远行，怎么可能毫无牵挂。

关于西藏，这边有一个句号。

不要在火车站旁边开房

我们在格尔木火车站的旁边找到一家不大的旅馆。天色有些阴暗，刮风又下雨，仿佛将入冬。旅馆很好，我们的房间也很暖和。愉快地看电视节目到了晚上，我们后来才知道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南来北往东逃西窜的火车都在此处碰头集会，歇息过夜；而它们一旦鸣笛打起呼噜来……先是独自哼哼，后来竟对唱，然后是组队打Band，最后竟然像合唱团一样哄唱；夜越深，居然越热闹起来。

我们悲剧了。一整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后来我终于抵挡不住困倦，也情不自禁加入合唱团。第二天我们看到队长唏嘘的胡渣和惆怅的脸。

跨省漫游只消两日光阴

从格尔木到德令哈，从德令哈到西宁，我们的跨青海省漫游只花了两天时间。新修的高速公路路面平整，但是风格变幻莫测，基本上和我们经历过的高速公路完全不同。路实在长，而车也实在少，孤零零走上大半个小时，超不了一部慢车，也没有被一部快车超过。路上很少会遇上设施完备的休息区，越往里走，越要退化。先是慢慢地退化成一个加油站和放水站（简易厕所），然后加油站索性不建了，直接再退化成一个厕所；减配最厉害的休息区，就只摆了两只呆萌的垃圾桶。

记得有人评论移动、联通的双向收费：“你开个厕所，我进去你收了钱，我出来你还要收一次？”青海高速也采用这种盈利模式。

路途遥远，经过荒漠，万一错过路口，无法掉头，那也是极麻烦的事；所以青海高速每隔一段，就开个路口，方便走错道的汽车绕回来。这是我见识的第一条可以调头的高速公路。他这样干，我已经没办法判断对错了。

我们走了一段，突然路边高高竖起的牌子上说：前方火车道口，请减速慢行。高速公路还有火车道口？我们恨不得以油门到底的方式坚决表示怀疑。哪知走到跟前，真的有铁路道口横穿而来，连忙减速上桥，安全通过。除了火车道口，在高速公路的旁边，居然还外挂着一道公路，也铺了沥青，也修得平整。望下去就是田野和树林，再下去就是羊圈和村庄。高速似乎可以随时上来，也可以随时下去；只是不可以随便进来，又随便出去。阿弥陀佛，万万分不解。

高速公路有时候会盘缠进入山间。此时恰好遇上雨雪，挡风玻璃之外，完全成了非黑即白的世界。我们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见了左边的对向车道。又走着走着，对向车道反而绕了一个大圈，从另外一座山脚下延伸过来，斜躺在我们右边。我知道这段话实在不能很好地理解，反正就是它们有时并行，有时分开，有时纠结。贴着侧窗，朝两边一看，全是无尽的雪山。

用宝骏730跑青海高速，“陆上经济舱”的感觉太棒了。我们很快就主宰了一整条高速公路，这里几乎没有其他车了。至少在时速120公里之前，730不会加速乏力；而高速巡航，风噪、路噪都不算明显，最突出的反而是发动机“嗡嗡”的噪音，也但也不算嘈杂。基本上，我就是一直“人工智能不定速巡航”，累了换澳迦接力。详细的用车体验，由驾驶时间最长的队长专门开一篇文章分析，敬请关注。

外星人遗址竟是一大坑

事实告诉我们，外星人遗址就是一块大石头，以及一个大坑。我们该怎么描述这个坑？只见这里杵着一块巨石，巨石上串着一片草帽似的外星飞船模型；那边煞有其事出现一个巨坑，仿佛银河系最伟大的交通工具曾经意外坠落，此后飞船的铁皮薄一点可靠还是厚一点安全就成为地球人经常争论的话题。

你一定要带女朋友过来看一看这外星人遗址；和遗址一样，她如果存在的话。我们沿路看见稀落的几部挖掘机在辛勤的挥舞手臂，强烈地怀疑他们在建设更多的外星人遗址。

宁愿相信外星人的遗产其实是这条高速公路。

湿地公园看个鸟不收钱

为了寻找外星人，我们错手一打方向，从高速上寻路下来。按照路牌指引，外星人没看到，结果闯进新修建的湿地公园，看鸟去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打开GPS，导航显示我们一直绕着湖边在走；但是越往里深入，草越茂盛，路更曲折，像永远都走不完的一片沼泽湖。隔着3M量子防爆膜（硬广植入），我们大约地看了看这些长腿的水鸟，悠然在芦苇林中嬉戏。人常说，“良禽择木而栖”，鸟是最会挑地方的吧？它们如果看上的地方，必定是水草肥沃，鱼虾满塘。而它们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我们如何舍得离开？青海有西藏无法想象的风景。

但是不舍得也要走。原路折返，才发现有人似乎要把这里严格地圈起来。以后再想看看这里的鸟，估计要花些银两打点他们了。倘若我们花一点钱，能使鸟儿得到妥善的保护，这未尝不是好事；但是我总感觉，他们像是流氓霸占了一处地皮，将来的收入要全落入他们的口袋里了。

这和看人耍猴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们的喝彩、欣赏、奖励，反而使猴子过得更凄凉，我们不看也罢。

青海湖边摆地摊须缴费

我们决定去青海湖边看看。一把方向拧入路边，我们和管理员互相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手指探讨了价格问题。最终价钱谈妥，单向收费二十元。730悠然开了进去，地鼠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和它们披着一样颜色皮毛的大家伙。最后我们也没有玩什么把戏，四个人只是在湖边野餐一顿。

向前望是大海，回头看是雪山，山和海之间是草，草从里散落星星点点是牛羊，而我不是灰太狼。在海水和陆地僵持的边界呆上十几分钟，我现在更加认定青海湖是海而不像湖。它看起来不动声色，但是它的心里不平静。海边的风，海面的浪，海上的云，似乎都在翻涌着积攒某种不同寻常力量。

不喜欢高傲冷峻的世界屋脊，倒是谦逊豁达的柴达木盆地令人动容。既承载着高山，又容得下深海，飞雪连天竟温暖如春，地处荒凉却生机勃勃，多么不可思议。

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中国人完全有能力把青海湖用栅栏再围成一圈，然后向每一个想去湖边的人收取通行费。我们似乎完全有能力这么干。

茶卡盐湖也不怎么好玩

首先，车停下，售票点外，每个人虔诚奉上一张通红的毛爷爷。这使我们感到后悔。

里面只是废弃的厂区，盐湖只是一片反光的镜面。除了四处走走，两边看看，没别的项目了。

湖面当中有两条小而窄的铁轨，似乎连向盐湖的另外一边。我们喀嚓喀嚓在碎石路上走了好长时间，一直没能走到这巨大的镜子的中心。

养小肥羊还是进大工厂

忘掉雪山和大海的浪漫,说说现实一点的问题。前些年提起的西部大开发，如今柴达木这块聚宝盆，开发成什么样子了呢？

最令人吃惊的是牧业的规模和工厂的建设。而除了小肥羊和大工厂，109国道沿线当然还有另外的经营模式。例如在青海湖边划块地，每有游客，商定一张门票的价格；或者开小饭馆，吸引远道而来的游客光顾；或者开维修点，帮忙修理过路的大卡车。游人越多，交通越发达，这些行当自然越兴旺；当初的一些小集市，慢慢地发展开来；总有一天时机成熟，新的小乡镇、小县城就会在国道旁边出现。

既带不走又留不下，积累财富、建设家园是游牧生活最大的难处、痛处。这些新谋生方式，已经慢慢地把原先的漂泊不定的游牧民族固定在一片热土之上。开发荒凉的西部使美利坚成为一个强盛的国家，如今相似的剧本在地球的另一边上演。

小肥羊、长腿鸟、灰地鼠，白雪山、青海湖、大盆地，匆匆一瞥，闪身而过。

何仲维
@9386km